两名护士一边给她扎襁褓,一边议论。这个说,看这张小脸,这么红,将来的皮肤一定很好。那个说,是啊,这丫头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又说,你看她的小手小脚,骨节这么长,将来比别的女孩都要高呀,当运动员打篮球挺好的。听到护士议论女儿将来的职业,夏桂影也有了那么一闪念。她希望将来女儿长大了,最好像她的爸爸一样,成为一位至高无上的科学工作者。这个女孩就是后来的亚洲歌后王菲。
时光走近20世纪60年代末期,脚步显得格外的滞重起来。一场文化大革命将整个中华大地,卷入一片长达十年的红海洋之中。北京的夏天,因此显得异常的热烈火爆,北京的街道,因此显得异常的拥挤。
时光的指针,停留在1969年8月8日,正在台上引吭高歌的北京煤矿文工团女高音歌唱家夏桂影突然感到下腹一阵巨痛,她知道期待已久的时刻就要来了,她根本来不及将这新生儿出世的信号,告诉被下放到遥远矿区工作的丈夫王佑林。
在被送往北京协和医院的路上,趁着阵痛的间歇,夏桂影对陪同自己的同事说,请你们给老王拍封电报。同事说,你放心吧,团长已经派人去邮局了。王工得到这封电报,不知该有多高兴。夏桂影暗想,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王弋,如果这胎能够生个女儿,那就圆满了。
到达协和医院,夏桂影立即被推进了产房,时隔未久,孩子出世了。接生员对她说,恭喜你,生了个女儿。夏桂影强忍着疼痛,勾起头去看女儿。乳白的灯光下,女儿被护士托在手中,如同托着一轮太阳,又如希腊绘画中的安琪儿。女儿伸展着小手小脚,大声地啼哭。两名护士一边给她扎襁褓,一边议论。这个说,看这张小脸,这么红,将来的皮肤一定很好。那个说,是啊,这丫头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又说,你看她的小手小脚,骨节这么长,将来比别的女孩都要高呀,当运动员打篮球挺好的。
听到护士议论女儿将来的职业,夏桂影也有了那么一闪念。她希望将来女儿长大了,最好像她的爸爸一样,成为一位至高无上的科学工作者。
这个女孩就是后来的亚洲歌后王菲。
王菲的祖父王兆民(曾用名王墨林),在上个世纪40年代后期的中国政坛,也曾显赫一时,官至国民政府立法院立法委员。王兆民毕业于北京大学国文系,和台湾名人李敖的爸爸是同班同学和好友。王菲的爸爸王佑林,曾经和李敖的二姐李珉指腹为婚。
李敖在回忆这段交情时说,爸爸和二叔王墨林大学毕业后,一起来到冰城哈尔滨当教师。工作之余,两个好同学常来常往。王墨林有一个女学生深深地吸引了爸爸的注意力,这个女生后来成了李敖的妈妈。在父母的婚礼上,王墨林成了他们的伴郎。几年后,两家的第二个孩子胎结腹中,彼此约定,如果生下一男一女,便结成儿女亲家。几个月后,王家果然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王佑林。不久李家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李珉。于是,同窗情之外,又加上儿女亲情,亲密度更增加了一层。
1949年下半年,国民党败退台湾,王李两家,和当时大多数中国上层家庭一样,开始了一次铭心刻骨的大分裂。两家的大多数人跟随国民党去了台湾或是海外,王墨林的二儿子王佑林当时还是大学生,思想激进,对国民党不满,没有依从爸爸的意愿,而选择留在了大陆,这一变故阻隔了王佑林和李珉,这段姻缘从此划上句号。
有人说,假如没有这次大裂变,王佑林的妻子就是李珉而不是夏桂影,那么,也就不可能有后来的王菲。但历史没有假如。
王菲的名字,一直是人们的关注点。从北京到香港时,王菲是王菲,但踏入歌坛,王菲这个名字被认为太大陆化,被改成了王靖雯。王靖雯红了,摇身一变,又变成了王菲。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人说,王菲其实最早并不叫王菲,15岁之前,她一直跟妈妈姓,叫夏林。这个说法是由娱乐圈那个著名大嘴人物黄安踢爆的。从此以后,所有关于王菲的介绍,都会加上一个括号,括号里面的内容是“15岁前叫夏林”几个字。但很多从小就认识王菲的人都说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夏林,所以那个括号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时隔30年,北京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再也找不到王菲当年所住的里弄和房屋了,只能根据她在地坛小学上学,以及离煤矿文工团很近这两点,确定了一个大致方位——安定门附近的青年沟一带。
那个夏天异常的炎热,连窗外的知了,叫起来也显得不那么劲头十足。地上热气蒸腾,天上毒日暴晒,托儿所的孩子们,每天都会出几身臭汗。小王菲是个例外,因为她很少参与其他孩子的游戏,缺乏剧烈运动。出汗少了,积聚体内的暑气无法消散,用中医理论解释,就是体内积压了大量的热毒。孩子们头上身上,常常会长出疖子来。那个夏天,热毒攻击了小王菲的后脑,最初是后脑勺上微微发疼,用手去摸,有一处轻微突起,按压则更疼。不留神间,这突起的一点变成了豌豆般大的肿块,并且迅速扩大,几天时间,便肿成杏子般大小。随着肿块的长大,肿体开始变软,触碰便有剧烈疼痛。随后的一天或者两天,肿块的中心部位便会溃破,流出脓血。由于卫生知识以及医疗条件所限,几乎没有什么消毒处理,溃破的伤口感染,小王菲开始出现淋巴肿大,持续高烧。
托儿所的阿姨用手试了试王菲的额头,吓了一大跳,迅速找到邻居大妈。
邻居大妈赶到托儿所,见小王菲卧在小床上,痛苦地呻吟。大妈一把抱起她,迅速跑进了最近的医务所。医生说,因为疖子没有及时处理,脓头溃破后又没有消毒,被细菌感染了。大妈焦急地问,医生,要紧吗?医生说,如果治疗不及时,高烧持续时间太长,会烧坏心肺,那时就麻烦了。好在这孩子及早送来了,打几天青霉素就会好了。
打过针,离开医务所,王菲担心大妈会将自己送回托儿所,哭着求她。大妈说,好宝贝,大妈不送你回去,大妈带你回家。因为打针的疼痛,哭得满面泪痕的小王菲,听说回家两个字,顿时破涕为笑。大妈却流下了眼泪。
晚上,大妈将小王菲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给她当枕头,让她睡得更好一些。一连几个晚上,邻居大妈都没有睡好觉,常常会在半梦半醒中惊醒,摇着扇子,让温柔的风吹干孩子身上的汗珠,小心地不让她头上的伤口碰到任何地方。
有关大妈的所有记忆,成了王菲童年最甜美的回忆。
大妈的家,有太多的温馨,而托儿所,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小王菲哭着哀求妈妈,说妈妈我不喜欢托儿所,一点都不喜欢。求求你,别送我去托儿所,我再也不去那里了。妈妈的态度十分坚决,说你不去托儿所去哪里?难道做野孩子?
星期一到来时,王菲不得不牵着邻居大妈的手,向托儿所走去。一路上,她都在考虑怎样才能达到不上托儿所的目的。她知道,这个权力掌握在妈妈手里,即使求大妈也没用。既然妈妈不肯答应,她就只能自己想到办法。
到了托儿所,邻居大妈说,孩子,去吧。好好听阿姨的话,大妈星期六来接你。王菲挥了挥手,说大妈再见,立即走进托儿所的大门,然后一转身,躲在了门边。见邻居大妈离托儿所有了一段距离,王菲连忙闪身而出,跨出托儿所的小门,悄悄跟在大妈的后面,向家里走去。大妈离开托儿所后去了国营菜场,小王菲开始着急了,这可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而且周围那么多人,如果看不到大妈了,她该怎么办?她不得不缩短了和大妈之间的距离,静悄悄地跟在大妈身后。大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直到走进家门,转身时看到了王菲,大吃一惊。
夏桂影知道此事后,吓出一身冷汗。孩子那么小,竟然会自己往家里跑了,如果被汽车撞上或者出现别的什么意外,岂不是要遗恨终生?从此之后,妈妈不再坚持送她上托儿所了,小王菲为此兴奋莫名。
时隔未久,大妈家的儿子又为她添了一个宝贝孙子。一个外孙加一个小王菲,已经令大妈忙得昏天黑地,现在又加了一个孩子,老人怎么带得过来?为女儿请个保姆?可夫妻俩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不足一百元,常年在外奔波,开销大,养两个孩子已经显得吃力了,哪里还有余钱请保姆?王佑林、夏桂林夫妇商量了很长时间,最后只有一个办法,将女儿送到上海夏桂影的姐姐家去。
这是年仅四岁的小王菲第一次出远门,并且第一次乘火车。兴奋冲淡了她所有不快的记忆,她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一段更加孤独日子的开始。一天早晨起来,她突然找不到妈妈了。姨妈告诉她,妈妈回北京了,她于是大哭,小小的心灵,又一次与妈妈拉开了距离。
成年后的王菲回忆说,她在上海的姨妈家生活了两年。姨妈一家的日子并不宽裕,收入也非常有限,尤其是上海人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习惯,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说,当时全国所有的家庭都不富裕,姨妈家亦是如此,肉食永远都是孩子的梦想,因为吃的次数太少了,即使有限的几次,也是将肉切成小块,和着青菜瓜菜一起炒。一碗菜端上来,上面没有几片肉,表哥表姐们动作比她快得多,等她夹菜时,肉已经看不到了。水果更是当时的稀罕品,自己掏钱去买,大多数人都舍不得,偶尔单位分派降温品或者年货的时候,才会分得西瓜苹果之类的果品。
寄住的虽然是姨妈的家里,可小王菲总是适应不了这个新的环境,找不到任何家的感觉。就是和那些与自己有着血缘之亲的表哥表姐们,也很难玩到一起。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寄人篱下,只是觉得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
长长的两年时间,她一点都不快乐,她更加孤独,更加沉默。
王菲从小就不善于和人交往,她童年的伙伴,只有那些可爱的儿歌。她常常独自坐在家里,反复地唱着某一首歌,甚至将这一首歌串到了另一首歌,她也完全不知晓。那时,唱歌只是她表达情绪的一种需要,她的思维,早已经在遥远而又不可知的某个空间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