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以人为本――王菲《将爱》
所谓精品，就是气质风格在相当层次上统一的物件。正如着装，全身皆是昂贵的名牌未必便能穿出效果，关键在于搭配，以及与穿衣人的气质相吻合。对于王菲这样做音乐无论是词、曲、唱都是高水准要求的歌手而言，如果把若干歌曲的风格统一在一张专辑里，便能成为精品。《浮躁》构造的田园幻象、《菲靡靡之音》散发的清新流畅、《天空》承载的纯净空灵、《唱游》传递的金属质感，都显得独一无二而倍受推崇，《寓言》之所以还成为精品，也是因为从《寒武纪》到《阿修罗》自成一个单元。反面的例子不是没有，2001年的《王菲01》选曲取向的混乱把《流浪的红舞鞋》这样的优秀歌曲也湮没其间，单独来看都还不错，但把山珍海味炖成一锅难免相互抢味。
事业的瓶颈对每个歌手都是平等的，王菲的难能可贵在于音乐上的不断求变、不断创新，而每一次求变求新都做出一个精品来，相对于其他歌手因一两张专辑受到市场认可而固守风格模仿自己不断式微，王菲的次次破茧而出就显得格外醒目，近于奇迹。而创造这个奇迹，据王菲自己说是“根据当时的感觉”来做音乐，一个难以置信而又别无它选的理由，但这话我相信80%，另外20%还有音乐的理性。当王菲在音乐上游走于感性与理性之间时，我们发现，抛开市场因素不说，今时的王菲的专辑不管是偏向主流或是另类都难免会遭到另一方面歌迷的顿足，而把主流与另类拼盘稍有不慎就重踏《01》的前车之鉴。期待的另一层含义，也是一种担心。王菲的新专辑将会呈现怎样的风貌？
积累两年重返乐坛，这张饱蘸着王菲和一群坚强幕后的心血，以及唱片公司天价签约后企盼收获的唱片，轰轰烈烈地投向2003岁末的华语乐坛。一切答案终于揭晓。
听王菲中近期的专辑，有两点屡屡应验。一是最初的感觉跟最终感觉是不一样的，甚至大相径庭，一些起初觉得不太接受的歌曲会逐渐散发出独特的魅力；二是听新专辑，往往拿到都会有距离感，挑战听众的听觉习惯，似乎王菲不应该这样唱歌的，《无常》、《感情生活》、《开到荼靡》、《寒武纪》、《光之翼》这些专辑开首曲，都在颠覆着以往对王菲声音的印象。正如这张《将爱》，同名主打的试听在网络上已经激起歌迷关于所谓“另类”的热烈讨论，及至专辑正式发行，已经能够为歌迷普遍接受并且融入其中。
编排――
王菲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Album Producer里面，而且名字是排在张亚东之前。这个让人不断惊叹的歌手其实早已不是第一次在掌控自己的专辑。整张听下来，我发现这个音乐上强得可怕的女人除了继续展现她出色的歌艺外，这次分明清楚地知道歌迷期待听到的是什么样的歌曲和什么样的声音，这是否跟如她所说的常上音乐论坛看评论贴有关不得而知。整个曲目的编排精心设计，十分错落有致，足见王菲对这张专辑的重视程度和志在必得。主打《将爱》的电子摇滚气势恢宏地引领全篇，看似粗犷细节却交待得清清楚楚；《不留》介于《空城》和《美错》之间形成一个情感的旋涡，铺陈得妥贴动人；《乘客》、《阳宝》到《旋木》精彩依次呈现，构成全篇的高潮；随后《四月雪》、《夜妆》、《烟》一组快节奏的歌曲及中亚曲风的引入重新激发起听众被前面歌曲融化得已将沉沦的听觉。至此，本该就此打住，《MV》算是听觉盛宴后的小点吧，王菲的唱腔表现多少给人一些惊喜，总算未打乱整张专辑的平衡。之后的粤语歌《假爱之名》与《花事了》与前面首尾呼应，《花事了》把整张专辑的气氛又拉回到温暖、祥和。张亚东编制的英伦电子曲风此伏彼起，把当初承诺的“突出王菲的声线特点”的承诺落到了实处。整体风格温和流畅，散发着淡淡的喜悦与忧伤，没有尖税的棱角却不失格调，雅而动听，俗而有品，唯美的感觉始终保持，这种情况在以往的专辑中只有一次，那就是《天空》。
创作――
王菲再一次包办了专辑中的四支曲和三首词。记忆中王菲在专辑里大规模的创作有三次，《浮躁》创作了八只曲四首词，《唱游》创作了四支曲一首词，《寓言》创作了五支曲。某些偏颇的评论把王菲的成功归于幕后，当然了幕后的力量不容低估，何况王菲自己也是主要的幕后，音乐制作人以及词曲创作者角色的兼容无可争议地证明着王菲的音乐主宰能力不容置疑。自创的三首词作中以《不留》摘冠，见仁见智吧。《不留》中三十个意象叠加的极尽词工与以往的经典《无常》中白描手法的意境天成各擅胜场；《将爱》的词作闪现了王菲的诗人气质，如先哲般锐利的视角把爱情的残酷面赤裸呈现不留余地，如果不是其中一句“将爱进行到底”已经太流行，则是当之无愧的上品；《阳宝》的词作也不错，只是两首佳作在前，已难再得褒奖。自创的四支曲个人认为以《阳宝》为佳，一首领略“王菲特色”别无分店的曲子，与《浮躁》那一波的风格相关联，但这次的另类色彩淡化，旋律可听性凸显，也算多年之后的惊喜；《不留》低徊起伏的压抑铺陈，一步步层递推向发散的终端诉求，王菲拿捏排比曲式的火候十分老道；《将爱》似乎与《感情生活》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之处，尽管表现风格两异；《四月雪》略显平稳，好在林夕的佳词及时跟上增色不少。这次王菲创作的整体水平在历年曲目的应属中上甚至更高一些，有的评介打出“创作天后”的牌子绝非谬夸。
唱腔――
相对于《王菲》01的不在状态，这次王菲可算是交足了功课。回归不是说王菲在重复自己，而是一种状态的回归。王菲是属于那种音乐表达会受心态影响的歌手，从01到2002年录制的《英雄》、《我爱你》主题曲，王菲心态的疲惫是显而易见的。声音低迷自怜，情态迷惘困惑，令人十分怀念以前的王菲肆无忌惮的声线和朝气勃发的情绪表现。这次的《将爱》专辑总算一洗迷茫和颓气，声音再次闪现出摄人心魄的晶莹光泽。《将爱》令人想起唱游中王菲的张力，《美错》回复天空时期如乐器般的明亮委婉，《阳宝》又呈现出如《无常》、《浮躁》一般的烂漫，王菲的演绎多了一分气定神闲，即使如《空城》这样悲调曲子也是冷静铺陈，透过歌曲我们感受得到歌者平稳成熟的心态。
今天的王菲已经不需要在唱腔上刻意去证明和表现什么，该做的已经都做得很出色了，只把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就好。这张《将爱》的唱腔，真声依然圆润清澈，神而近乎妖的假声的出入平滑，继续在歌曲中自如穿插进行无缝接合，但我们仍然有幸听到与以往不同的东西――“擦音”技巧在这张专辑中被发扬光大起来。所谓“擦音”，是指歌者通过气息擦过声带形成的略带形质的声音，属气声的高难度技巧，看似容易，真要做到气声“有形有质”则是歌手的功力展现了，气声不少歌手都在用，但内中无骨就是最大的区别。很多人依然很怀念早期王菲完美纯净嗓声的表现，但是气声与纯净本来就是对矛盾的东西，王菲通过炉火纯青的歌艺去调合二者，牺牲了一定程度的纯净，却也换来了演绎歌曲的表现力广度和深度上的提升，单一以“纯净”指标去衡量王菲现在的嗓音未免显得层次浅俗。新专辑的不少曲目在共鸣上王菲很多时候都是用“擦”的方式去完成的，不待声音用老就转换成气声，《旋木》、《阳宝》都有比较集中的体现，《乘客》则是几乎全以“擦音”完成，这在王菲以往的演唱方式上是没有的。《不留》一曲低音区气泡音的运用，也属于气声技艺之一，把歌者低徊挣扎的心态表现入微，可说为其他歌手作了一个良好的示范。另外值得一提的是《MV》中的高音表现，王菲采取了较难的发音方式，全以气息挤顶喉间支撑半真半假的声音状态，形成空灵飘渺的艺术效果，这种高音表现手法十分罕见，其他歌手恐难望其项背了。
主题――
主打歌《将爱》一句“温柔尚在，寂寞永生”，揭示了全篇的概念，这是一张以关爱与孤独为主题的专辑，而这些，都与情感相关。流行音乐之所有流行，是因为与人的情感产生共鸣，王菲的歌曲打动人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抒发她自己，让你不自觉地在声音中成为她，与她产生同步的体验；一种是她激发你，把你内心角落的情感通过她那动人的声音和情绪放大，这个时候你以为是王菲感动了你，其实是你感动了自己。当然二者之间没有严格的界限，一般来说，因听者的心境而不同。《乘客》、《阳宝》和《旋木》歌词都是充满关爱的语言，因此王菲的演绎温暖动人，这种关爱至《四月雪》从个体推至关爱群体的提升，予人以哲理的高度；但是透过关爱的背后，歌者的自身却隐隐传递着孤独的哀伤――人在本质上是孤独的。《旋木》中旋转木马虽然给予别人快乐，自身却被原地锁上，离场之后的冷清谁能够想象，这首歌拿给早期的王菲未必能够诠释得如此到位；《乘客》一曲林夕的词作堪称浑金璞玉，表面上描写一段路途中乘客与司机的心理距离，描摹得已经很美，只是一句“你的爱人呢”点破天机，字面以外的意思令人怆然，就如人生的一段旅程，最终走向分别，王菲的气声唱法也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淡淡的哀伤与无奈；《空城》则是这种孤独感的昭示，曾经困惑王菲何以会接受宽如此乏味的词作，一些语句皆取自以前的歌曲，“玻璃鞋”从《寒武纪》拾来、“掌纹”和“流星”借自《流年》、“轮廓写真”让人想起《约定》，答案在王菲冷清寂寥的歌声里，当连缺爱的内心都锁上时，还能剩下什么呢，头脑里旧的意象、发黄的（写真）照片……如此一想，词境也就升华了。所以这张专辑，充满着淡淡的快乐与忧伤，情感使然，主题使然。
结语――
关于歌曲和编曲有关评论已经太多，就不再单独赘述。唯一一点看法就是张亚东的编曲现在华丽了许多，有得于他个人编曲能力的提高，以及电子合成器的强大，但是重复性也是值得关注的问题，比如乐器、以及合声的运用等等，声音效果器好像又用到了朴树的专辑里。其实与王菲声线相配的乐器还有很多，比如钢琴、小提琴之类，《空城》中的钢琴声与王菲的嗓音就十分相得益彰，但在亚东的编曲中很少用到。
纵观这张专辑，王菲的表现已经令人满意。王菲毕竟是流行歌手，流行歌曲终归还得“以人为本”。对歌迷而言，王菲在经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以如此的心态静下来用歌声与听众沟通，讲述爱、悲伤与感悟，让歌迷得到心灵的安抚与慰藉，实在是歌迷之福。《浮躁》和《寓言》对王菲来说是必要的，但不等于非得往那条路上一直跑到黑，抛离市场和多数听众，但也不要简单地把《将爱》视为市场化的专辑。这是一张仍然具有王菲独特气质、格调唯美、把艺术性和流行性都结合得很好的成熟专辑。王菲、张亚东和林夕梦幻组合的精彩表现再一次证明了这个金三角的价值，2003年的王菲――再次在华语乐坛领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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