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丽君李谷一王菲周杰伦□李皖
歌从一个人的心腑激越而出,一旦发出,必有应者。因这歌声、这歌者的秉性不同,应者有地域、老少、性情、意见、多寡不同。那冲破了地域、老少、性情、意见之别,被最多数人热烈响应的,可称之“时代偶像”。这些“时代偶像”,是一个时期社会风气、精神意气、民众心态的凝聚。
1950年代:郭兰英郭兰英在戏班长大,吃遍了旧戏的每一茬苦,因而深得传统戏曲的韵味、民族声乐的精魂。她吐字精到,音域宽广,感情动态起伏巨大———柔软时,甜美纯朴,生动地表现出劳动阶层土气美的少女形象;刚烈时,如怒海翻涛、石破天惊,仇恨入骨,强烈地表现了革命年代的阶级感情。乘着她荡气回肠的歌声,《北风吹》、《我的祖国》、《翻身道情》、《南泥湾》、《妇女自由歌》、《人说山西好风光》、《八月十五月儿明》、《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传遍大江南北,风靡亿万民众。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每有国宾来访,人民大会堂都会举行歌舞盛会,郭兰英是首屈一指理所当然的“大轴”。她穿着中式短袄,扎着黑绒绣花的小围裙,踩着戏曲中的步子,作为共和国艺术家的代表,充满自信和自豪,人称“人民艺术家”。
1960年代:劫夫劫夫是《歌唱二小放牛郎》的曲作者,战争年代是西北战地服务团的宣传员。解放后,他的创作习惯依然———哪里发生了大事,他就奔向哪里。“鞍钢”、“大庆”,农村、机关、部队、学校,处处是他的身影。1962年,大陆刚经历了三年困难,劫夫写了《我们走在大路上》,豪情满怀地鼓舞人民坚定信念,战胜一切艰难困苦。1966年3月,河北邢台发生地震,余震还没有解除,震区已经传出劫夫为抗震斗争写出的歌曲。
劫夫有一个创作秘密:非常注意词的语气,注意想象说话者讲话的神态。生活中,他喜欢从人的谈话中寻找灵感。常常,在与人谈话不久,一首新的作品就诞生了。所以,无论多么拗口、参差不齐或冗长枯燥的词,在他笔下都能处理得流畅通顺,易于上口。劫夫的歌曲还有一个特点,民族风味。
1971年秋,劫夫被认为与林彪集团有牵连,从最走红的“革命作曲家”,一落而为“反革命”,他创作的歌也被禁唱。1976年,劫夫在狱中自杀。
1970年代:邓丽君1979年是大陆的转折之年,随着闭关锁国的局面逐步打开,世俗生活的面貌也随之一变。进入上世纪80年代,邓丽君的歌声不再仅随着电波传来,经由沿海城市、海关出入境,以磁带和录音机为主要媒介,邓丽君歌曲迅速蔓延开来。这是邓丽君真正在大陆流行的开始。
一开始,邓丽君歌曲被定性为“黄色歌曲”。最先听邓丽君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歌真的够刺激,让人脸红心儿跳。《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就是街头阿飞野唱的流氓歌;《甜蜜蜜》、《千言万语》、《月亮代表我的心》就是淫荡的性挑逗。但在城市里来路不明的走穴演出中,到80年代初,这些歌已经成为走穴演员秘而不宣的招牌歌曲。
如果“靡靡之音”是一个中性词,邓丽君的确就是“靡靡之音”。从内容上说,她是中国世俗生活、两性情感的绝佳代言人,是情感小世界的极致化、深渊化表达。这柔软缠绵的私生活小世界。在经历过硬邦邦的文化革命后,邓丽君用软绵绵的声音,恢复了人们心中情爱世界的版图,在“靡靡之音”的吹拂下,你侬我侬再不是羞于启齿的道德私处,我们终于变成我,社会的螺丝钉又恢复成了人形。
1980年代:李谷一1980年,状如邓丽君的气声唱法,首次出现在大陆歌唱演员的口中,这首叫《乡恋》的电视片插曲,经李谷一一唱出,便风靡大江南北,形成群众热捧、舆论批评的奇特局面。
批评归批评,《乡恋》继续传唱。李谷一在上海和南京的演出,终场时全场观众起立鼓掌。1983年,中央电视台直播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观众热线高密度点播禁曲《乡恋》,广播电视系统的领导吴冷西部长,冒着风险咬牙同意李谷一演唱这首“黄色歌曲”,《乡恋》终于在春节晚会得以“正名”。李谷一成名后,由“青年歌唱演员”升格为“青年歌唱家”。
李谷一把花鼓戏和西洋唱法的技巧糅合到一起,是公认的金嗓子、美声派,是时代所高扬的高雅音乐、民族艺术的化身,但她得以征服大众的,却是其中深藏不露、浑然不觉的俗。李谷一的歌声清亮圆润、优美宛转、端庄大方,但已经不是古典女神般高高在上,而是温馨拂面,亲近可人,融入更多流行元素,高亢却不失柔美。这种流行音乐过渡体,与同一时期社会道德风尚由严肃向轻松、由政治挂帅向世俗憧憬的渐渡刚好一致。
1980年代:崔健1986年,是个大事特别多的年份。变动四处发生,变成实实在在将生活重新布局的激流。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价值观、处世态度、行事规则、生活可能、未来前景……世道已经全然不同。但是许多话都还说不出来。剧变太快太多,心里苦涩、脑中如麻,可嘴巴却说不出来。
5月9日,北京工人体育馆,“1986国际和平年”纪念演唱会上,一个大家叫不上名字的男青年走上了舞台: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这声音突然迸出,很憋,很高,很刺激,很难听。但是它又很吸引你。《一无所有》的磁带出版后,这首歌流进了北京文化圈子的聚会。
那盒1986年的磁带里,崔健还唱了另一首,《不是我不明白》:
过去我不知什么是宽阔胸怀/过去我不知世界有很多奇怪/过去我幻想的未来可不是现在/现在才似乎清楚什么是未来
这正是当时整个时代的图景。寥寥几句,十分简单地说清楚了,中国人在一个大变局面前所集体经历的、集体感受到的颠覆处境。
1990年代:罗大佑罗大佑经常挂在嘴边的关键词是:命运、沧海桑田、云烟、转移、梦。它们后面的共同语义是:变化,幻灭。罗大佑的典型神情经常是:辗转绝望的悲凄,加上百死无悔的坚定。
这个“乱世悲情歌手”,以他的100多首歌曲,整齐一致地晕染了一个心理的乱世,一种生逢乱世的感伤。听罗大佑的人,往往感到他自己的学生时代、他的纯真、他的爱情、他的理想,全都无可奈何水流花落去,全都抓不住、舍不得又放不下,一种“往生不再”的悲凉紧紧按住了我们那颗伤感的心。
于是,这些语句就像是咒语:“不再是旧日熟悉的你,也不是旧日熟悉的我”;“想起我俩的从前,一个断了翅的诺言”;“刻画了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由此,罗大佑成为20世纪末叶华人世界最大的歌手,描述了它最大的现象,表现他最浓厚的感情。它是台湾政治解冻的开端,是内地改革开放的春天,香港回归倒计时的时钟亦于此时转动。但坚冰化开的春天并不纯是一桩喜庆事件,三地同时剧变,人们发现脚下晃动起来,不经意间已站在波涛汹涌的海面。这是全球化、现代化的大故事中亚细亚的小故事。罗大佑眼中一片迷蒙,向后看,是一场梦;向前看,是一团雾,一片光怪陆离。
1990年代:王菲王菲向国际潮流前沿女声学习,最炫的、最高技巧的、最时尚且酷的,往往最能吸引她。
这个国际潮流的、多潮流变幻的、多国时尚互换的、多媒体互转的娱乐时代,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T型台,美得超现实、美得像妖的模特在台上无穷走动,光影变幻,音乐变幻,像是没有生活,像是生活在虚空。说到这个又超又酷又炫的时代,我们好像都身处其中,其实没有一个人真的生活其中,但王菲好像在那儿,整个人都在那儿,整个生活都在那儿———音乐形象,媒体形象,自我创作显示的个人形象高度一体;“飞”一般地生,“飞”一般地在时代的舞台上;唱歌、说话、声音、面影、心情,都在时尚光影中无穷变幻。
王菲歌曲的真实涵义反在她淡出歌坛后慢慢地浮现:她的歌曲,虽然主题与形式不拘,但大多含有华丽却空虚的底色,表面繁华炫目、艳丽夸张,其下却有实质为空、为悲的悲凉,一如佛老之所悟。
2000年代:周杰伦周杰伦和他的编曲者,与王菲的情形类似,是新一轮时尚中紧盯着新潮流,在新技术发展前沿学习、吸收、转化、转向的人物,用句时髦的大词儿说———属于华语音乐最“与时俱进”的部分。其风格疾进的速度与跨度,不是在跑,而是在飞。周氏“音效大杂烩的艺术”将中国元素、异国情调元素、西方古典元素、当代时尚元素巧妙地熔为一炉。
与此同时,作词搭档方文山(微博),将歌词变成信息的集成体,虚拟生活式的历史/幻想虚构。由此,周杰伦扮演着一个个又酷又亮的角色,在古巴比伦、日本忍者、40年代旧上海、欧洲古堡和中国古代腾挪跳跃,效果就像网游和电脑游戏。
整个2000年代的社会风气,是恋慕财富,崇尚成功。与之相对应,音乐世界的风气是贪图享受,痴迷时尚娱乐,对思想反感,对形而上避之不及,对意识形态和精神世界深深厌恶。
在一个基本属于外来文化的景观中,周杰伦鼓吹、张扬中国力量,唱出一大批中国洋歌,在洋腔洋调洋节奏中华夏之天花乱坠,堪为奇景。这样的混搭作派,让孩子们既崇了洋,又不媚外;既?帕?&B,又着迷中国文化。在中西碰撞的时尚地球上,新一代中国青少年有了新一代的新版耍酷与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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